安“家” 汽車駛過剛解凍的冰河,拐進山彎不見了,留下我們七位男性公民,十幾根釣魚竿,一支小口徑步槍,以及一大堆被褥、篷布、鍋碗和瓢盆。在這數(shù)十里不見人煙的茫茫雪原上,除了“嗚嗚”作響的寒風,不時掠過耳旁,剩下的就只有一對尚可稱做“活物”的黑老鷹了。它倆靜靜地依偎在河畔一塊突兀的巖石下,相互梳理著羽毛,旁若無人地卿卿我我,完全無視于我們的到來。
太陽已經(jīng)露出失血過多的臉龐,可遠處的雪峰上,還擋著一道濃黑的紗幕。河水仿佛在白色的血管里緩緩流動,只能偶爾聽到“咔嚓、咔嚓”的冰塊碎裂聲。離河邊不遠的山崖下,有幾道亂石壘就的圍墻,大概是冰消雪化牧草泛青時,老百姓前來游牧所留下的舊羊圈。
我們走過去察看,圍墻有半人多高,既擋風又避雪;圈中一層細沙和羊糞,踏上去又松又軟,如果鋪上被褥,恐怕不亞于舒適的海綿鋼絲床。圈后是高聳的石崖,遠看如同一位皓首白眉的老壽星,披了件裰著黑補丁的白布衫,面對一道九曲十八彎的冰河,正在凝神沉思。此地居高臨下,依山傍水,背風向陽,看來真是一塊理想的安營扎寨處。我們商量了一下,決定就在這老壽星的懷里,安個臨時的“家”。
六個人爭先恐后地去搬開了行李,其梅多吉和次仁多吉——我們嬉笑慣了,戲稱為“老其”和“老次”——這兩位土生土長的藏族同事,行動最為利索,東西扛得象座小山。走在雪地上,一步踹出一個半尺多深的坑;老王從頭到腳離不開“棉”,棉帽、棉衣、棉褲、棉鞋、棉手套,扛著三四條長棉被,鼻子里喘出來的熱氣,在眉毛、胡子上凝成了一縷縷白棉花;大楊今天特地穿上了從藏族學生那兒借來的服裝,頭戴狐皮帽,身穿大藏袍,腰上系著一把五寸多長的小藏刀,鼻梁上架著一副寬邊墨鏡。打扮得不倫又不類,雙手拎起釣竿和鍋盆,走起路來碰得“咣里咣鐺”響;老邱和小楊邊扛邊舉目四顧,談?wù)撝囊惶幒訛诚箩炞罾硐耄晃覔е鴥纱埠褡貕|,肩頭斜挎著那支小口徑,小心翼翼地邊走邊想著心事……
人們早就盛傳著,眼前的這條冰河里,魚兒又大又多,味道也鮮美無比,可惜離我們工作的縣城太遠,平日里難得有此口福。昨天,聽說學校的汽車前往青龍區(qū)拉牛糞,恰好要從這條河經(jīng)過,因此老師們紛紛提議,要求跟幾個人來,釣些魚回去改善一下生活。特別是老王、老邱和大楊,他們?nèi)齻是來自天津的援藏教師,八月初就要期滿返回內(nèi)地,一生之中,再也難得有這種“高原漁獵”的好機會,更是摩拳擦掌,躍躍欲行。年青的老次也很積極,特地從縣里借來這支槍,大家還七拼八湊地搜羅出二十幾發(fā)子彈來。我雖然進藏六、七年了,魚也釣過不少,但這種在野外雪地上露營的事,卻還是開天辟地頭一回,免不了心情激動而向往。